我的朋友老胡出了本散文集,相約我到他的老家河北張家口桑干河畔走走,順便參加他的作品研討會。我告訴他,我在西安治病呢,具體什么時間回北京還是個未知數。朋友說,他和村上的領導說了,北京要來幾個大人物,估計他們能幫助村上解決建戲臺的經費。我一聽笑了,說你這是請君入甕呀!
老胡從小在桑干河畔的小村莊長大,小時候,他最喜歡到村里的戲臺去看戲,那里演的主要是山西梆子,偶爾也有內蒙古的小劇團來演漫瀚劇。久而久之,他跟著喜歡文藝的父親學會了拉二胡,吹笛子。上小學時,聽語文老師說,大作家丁玲曾經寫過長篇小說《太陽照在桑干河上》,還獲得斯大林文學獎。老胡把老師的話埋在心里,在中學時就開始嘗試寫小說。有同學說,要當作家,得給自己起個筆名,老胡想了想,既然自己想成為丁玲那樣的作家,況且自己就是土生土長桑干河的子孫,干脆筆名就叫桑農吧。
桑農高中畢業,響應號召參軍入伍,幾年后考上解放軍藝術學院音樂系,專功作曲。我認識他,是在他轉業到朝陽區文聯以后,那時我還不知道他也寫文學作品。他們領導介紹他是搞作曲的。我端詳老胡,敦厚壯實,圓頭短發,咋看都與藝術二字搭不上。忽一日,老胡給我發來幾段視頻,只見他在家里一會兒彈鋼琴,一會兒拉二胡,那種怡然自得、自我陶醉狀實在讓我忍俊不禁,心說這家伙還真是個鬼才。
前年,桑農到北京郊區我的老家采風,順手給當地寫了一首歌。我問他,地方領導給你多少稿費,桑農說一分沒給。我說這不應該啊。桑農說,那地方是你的家鄉,如果別人知道我和你是很好的朋友,傳出去會影響你在當地的名譽。我說,桑農你也忒那個了吧。桑農一笑,說你說那個就那個吧。
桑農居住在北京南郊一個偏僻的小區,房子也不是很大,每天他都要坐好幾個小時公交車和地鐵上下班。我跟他不止一次說,咱們搞藝術不能一根筋,也要關注市場。但桑農對此并不怎么開竅,他在乎的還是自己的感受。五月間,他給我打電話,詢問一個文學獎的情況。我說我一直在治病,沒心思關心那事。桑農說,他把自己的散文集也報上去了,不知能否獲獎。
幾個月后,我出院回京,桑農說的那個獎正在悄悄地初評終評。有幾個作者給我打電話發微信,說讓我多關照,我說我現在只關心自己的身體,別的什么也顧不了。桑農也發微信,問我回來沒有。我告訴他回來幾天了,他說回來就好,一幫文友很想念你,希望能盡快地安排見見面。至于評獎的事,他什么也沒說。
一周前,桑農終于來電話了,說他參評的那個獎結果出來了,沒他什么事。我說,這個獎本來就跟你沒什么關系,以你目前的水平,確實達不到那個獎的高度。當然,評上獎的作品也并非篇篇都是好的。桑農說,春節時他回老家過年,看到別的村莊都在唱戲,而他們村的戲臺卻破壁殘垣,凄凄涼涼,他便去找村支書商量。村支書說他也想把戲臺恢復,可那得需要十幾萬元,村上真的拿不出來。最后村支書對桑農說,你是搞藝術的,又在京城工作,給想點辦法吧。本來,桑農的想法是,如果此番獲了獎,他就可以得到一筆獎金,那樣,他個人再搭點,說不定就能把老家村里的戲臺建成。
桑農原本是不想打擾我的,可他心里郁悶得不得了。我勸他,關心家鄉的文化建設,心情可以理解,但也要量力而行,不能硬來。桑農說,我已經答應村支書了,今年一定要把戲臺建成,不然春節回老家我咋好意思見人啊!我問,事到如今,獎也沒獲成,你還有什么辦法嗎?桑農說,他已經和媳婦說好了,這幾年他們節約過日子,先擠出5萬塊錢。然后,他準備下班和利用節假日到北京的地鐵通道去拉二胡化緣。我一聽,緊急叫道,你可千萬別那樣,不要說市政城管不允許,就是你們單位領導也不能同意……桑農說,他的能力確實很有限,也只能出此下策。(紅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