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梓的向往
來源: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發布時間:2020-12-15 09:59

等待一朵花的孕育是需要時間和耐心的,正如等待一篇文章的瓜熟蒂落。在我心里,世間最經得起等待的花應該就開在贛南的紅壤上。

這是秋天的贛南,我行走在江西瑞金岡面鄉渡頭村的山路上,淙淙潺潺的清泉環繞著木梓山向下奔流。一叢又一叢潔白的木梓花將我包圍,它們以純凈的清香侵襲著我,讓我恨不能做一只上下翻飛的高腳蜂。據說,高腳蜂是唯一能為木梓花授粉的蜂蟲。它們在啜飲甜蜜的同時,又像月老,為雌與雄的結合牽了紅線。那些在秋天里完成了孕育的“新人”啊,須得滿斟花蜜,敬它們一杯。

記憶就像一觸即亮的感應燈,在光束的輝映中,一些關乎木梓花的畫面一幀一幀地回放。

年少時期,我們何嘗不是那一只只流連花叢的高腳蜂?被帶著甜味的花香吸引,目光停留在金黃的花蕊中間,就在那金子般的一團里面,包藏著多么甜蜜的一汪清泉?扯一支稻稈,將上下兩端的結節捻斷,就是一支渾然天成的吸管。含著吸管將小嘴巴湊近最大最艷的一朵木梓花,輕輕一啜,一股蜜汁伴著甘甜與清爽的滋味灌入口腔,還有什么比這更美更樂的事?

這樣的本領,似乎沒有人教授,山村的孩子打小就具備了在大自然捕捉美的本能,就像那些聞香而動的高腳蜂。

木梓樹就長在我們的房前屋后、田坎山坡。到了花開的季節,我們貪婪地向花朵汲取甜蜜,連同花粉也成了涂在臉上嘴上的彩妝,我們唇齒留香,一直香到了今天。

事實上,每一朵花開總有它的使命。有的妖嬈了世界,有的嫵媚了眾生,雖則有曇花一現,然而芬芳和悅目同樣是奉獻的一種。但其中,卻鮮有像木梓花這樣的,擁有最持久的忍耐,和最善始善終的美德。

現在,就讓我們撥開花叢,透過油綠的木梓葉,你會看見些什么呢?不了解木梓的你或許會不由自主地驚叫:“呀,這么多木梓果!”是的,那正是木梓花歷經一年多時間孕育的果實,累累垂掛在枝頭。木梓的奇特之處也在于此,金秋時節,既是木梓花的盛開之季,也是木梓果的采摘旺季。花果同枝,多么像一個魅惑的傳奇。此刻,她既是梳妝打扮的新娘,又是足月臨盆的少婦。其實,木梓夏天著蕾,秋天開花,冬天結果,隔年秋天方得成熟,這個過程,比之人類的十月懷胎,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。滿打滿算一年多時間,一枚木梓果端坐在這云霧繚繞的山嶺上,該是吸得了多少天地之精華啊。

幾乎是在同時,我聽到嘹亮的山歌在木梓山上飄蕩開來:“木梓摘到嶺崠腦,鳥比歌來人比早,籃滿筐滿心歡喜……”舉目望去,只見一群身著藍布花衣的客家女子,提著籃筐,一邊摘下滿樹的果子,一邊歌唱著豐收。這采摘下來的滿籃滿筐的木梓果,很快就要制成金黃醇香的木梓油(山茶油)。美麗的笑靨掩映在花間,客家山區的女子,眉宇間藏不住收獲的歡喜。

一朵花開在人間,先是捧出蜜,然后捧出果,最后又捧出油。時間于它,每一個指針的走向都寫著沉著。

木梓的品性,正暗合了贛南人最堅忍而耐久的等待。

在岡面鄉,有兩片特殊的木梓林,是毛澤東、朱德帶領中央紅軍兵工廠的戰士所種,被當地群眾稱為“紅軍林”。

1931年到1934年,中央紅軍兵工廠遷建岡面。其時,紅軍戰士時有傷病,卻缺醫少藥。當地群眾就將自己的土辦法傳于紅軍,用木梓油涂抹傷口,竟有奇效。后來,戰士們又發現用木梓油來擦拭保養槍支也非常管用,解決了槍支保養油匱乏的問題。木梓油食用藥用軍用三效合一,被戰士們稱為“神油”。毛澤東深知木梓的價值,于是帶領紅軍戰士種下了60余畝木梓林。1934年春,朱德見毛澤東所種的那片木梓林已長得郁郁蔥蔥,于是在山坡背面種下了更多木梓。

第二片木梓林種下的當年,兵工廠撤離岡面鄉,紅軍離開瑞金,開始了二萬五千里長征。贛南蘇區的人民,就和這兩片“紅軍林”一起,開始了漫長的守望與等待。等待隨紅軍一起出發的親人,等待紅色的光明重新輝映在這片天空下。

從1934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,其間的日子何其漫長,但蘇區人民始終堅守信念。就像這漫山遍野的木梓樹,無論酷暑還是嚴冬,它們依舊開它們的花,結它們的果。如果按照時間推算,1949年10月,正好是贛南大地上木梓花開得最燦爛的時候。

今天,我們腳下的渡頭村,成立了油茶合作社,從村戶小規模自種自收,到大面積種植開發,他們把幾百畝的荒山開了,種上了綠油油的木梓苗。贛南的土地,是最適合種植油茶的。一個村在種,兩個村在種,成百上千個村都在種。中國上千年的油茶種植歷史,在今天得到了最好的詮釋。茶油,這種被譽為“世界上最好的食用油”,也從贛南深山走向全國,走向世界,為更多人所熟知,所青睞。

木梓花開,盛放的不僅是美麗。

現在,木梓花依舊在開,而且會越開越多,越開越旺,開出潔白的向往,開出金色的希望,也開出人們蜜里調油的幸福生活。(鐘豫熳 作者單位:江西省瑞金市紀委監委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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